步雪歌

曲终人散

【严江】所念(七)

*江停重生


潮湿、粘腻,热浪阵阵翻涌,隐秘模糊又光怪陆离的画面交织成网,密密麻麻地笼罩着梦境。

恍若一道白光闪过,严峫骤然惊醒。

卧室里过于安静,严峫急促的喘息声分外明显。像是怕被发现什么似的,他逃避似地闭着眼,平复着剧烈的心跳和翻滚的情绪。

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,严峫才从纷乱的思绪中挣脱出来,往旁边一伸手,只摸到了已经凉下来的被窝,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房间里只有自己的呼吸声。

“江停?”扬声喊了一句,等了半天始终无人应答。

一股莫名的邪火在心头燎了一下,他三五下套上衣服,抓起手机,刚拨出号,就听见房门“叮”地一声被打开。

“江停?”严峫按了电话,语气有点冲,“大早上的你去哪儿了?”

“晨跑去了。”江停脱了外套,在卧室门口探头看了一眼,“我去做饭了,你赶快收拾收拾来给我打下手。”


隐约传来水流声,是江停在洗手准备做饭。

听着哗啦哗啦的声音,前两天冒出的念头重新霸占了严峫的脑海。

等洗漱完,他终于下定决心般走进茶水间,烧了一壶开水,在氤氲升腾的水汽和“咕嘟咕嘟”的沸腾声中,亲手打开了那包被“寄予厚望”的老同兴茶饼,拿餐刀撬了一小块下来,按网上搜索到的冲泡方法,泡出了一杯香气浓郁的茶汤。

“严峫,过来吃饭了!”江停在外面扬声叫到,“让你过来帮忙,你躲哪儿去了?”

“来了来了”,严峫慌忙把茶汤倒进保温杯中,收拾好现场,出去带上了门。

“先吃饭,吃完饭,我给你看个好东西”,他神神秘秘说道,眼角眉梢全是藏不住的兴奋和自信。

江停看了一眼他出来的方向,结合空气中隐隐约约飘过来的味道,意味深长地笑了笑,“是吗,那我很期待这个惊喜。”


吃过饭,严峫打着帮忙的旗号,跟江停一起挤在水池前。他负责洗,让江停在一边负责擦。

虽说只有两个碗一个盘子,但冷水还是冻得严峫骨节发红,“不行,这水太冷了,装修的时候没设计好,今天就得让人来装一个热水器,不能再用冷水洗了。”

严峫暗自后悔没早点意识到这个问题,心说等会就去给装修商打差评。一扭头,看见江停从深灰色毛衣中露出的一截白皙的脖颈,顿时起了恶念,突然将冰凉的手捂到江停的脖子上,冰得江停“啊”地一声几乎跳起来,差点把手里拿的盘子摔地上。

“严峫!”江停退后几步,捂住脖子,警惕地瞪着哈哈大笑的严峫,“你幼不幼稚!”

严峫笑得喘不上气,见江停气得转身就走,连忙追上去,“诶诶,江停,我错了,你别走,开个玩笑嘛。”

江停充耳不闻,坐在沙发上,打算离这个幼稚鬼远一点。


“警花,你猜这是什么?”见把人惹恼了,严峫连忙亲手拧开保温杯,在茶香四溢中奉上给“皇后娘娘”的“贡品”,“1921年的老同兴茶饼,极品普洱茶,要不要尝尝看?”

严峫挂着炫耀的表情,脸上写着“快夸夸我”几个大字,整个人就像一只求主人表扬的大狗狗,配合着老同兴的浓郁香气,英明神武的江队立马缴械投降,接过老同兴,轻轻啜了一口。

久违的味道唤醒沉寂的味蕾,伴随而来的是隔世的记忆,尘封在心底的感伤密密麻麻地泛上心头——前世自严峫离世,他再也没喝过老同兴,将“媳妇茶”和叫他“媳妇”的那个人一同深藏在心底。

氤氲的热气蒸得江停眼眶湿润。

身侧的严峫却毫无察觉,神采飞扬,“这是我妈从拍卖会拍下来的,说要留给我结婚的时候当‘媳妇茶’,谁喝了就要给我当小媳妇,哈哈哈哈哈哈哈哈。”

他一边介绍着“媳妇茶”,一边观察着江停的反应。

可江停毫无反应。

他有点悻悻然,收了笑声,打圆场道,“反正这茶放着也是放着,我看江队你喜欢喝茶,倒不如送你喝了,也算让它发挥一点作用。”

江停轻笑一声,只道了谢,并未说其他。


“我有一个朋友……”

严峫搞不清江停到底是个什么意思,琢磨了一路。到了局里,趁着没有大案发生比较悠闲,他抓了马翔进办公室,美其名曰“替主分忧”,刚起了个头,就被打断。

“严哥,你说的这个朋友是不是叫‘严峫’啊?”马翔眼里冒着八卦的光,被严峫投来的死亡射线逼退,一点点蔫下去,“不多嘴了,您请说。”

严峫警告地瞪了他一眼,清了清嗓子,“我有一个朋友,他被人暗恋,对方在他醉酒时送他回家、主动照顾他,经常给他送饭,同意跟他睡一张床……”

“你和江队都已经同居了!”马翔一脸震惊,大声叫了出来。

严峫抓着一本书就砸了过去,被闪身一躲,刚好被推门而入的秦川接住。

“我听见你们在说‘同居’,谁同居了?”秦川眼里闪烁着和马翔如出一辙的光芒,“平贵,你抛弃我宝钏,跑去跟哪个小狐狸精同居了?”

“滚滚滚。”严峫本想找个人出谋划策,没想到招来两个猪队友,看着没一个靠谱的。他拿了烟,借口上厕所,想一个人好好想想。


火星跳跃在指缝间,缭绕的烟雾像严峫此时的心绪般捉摸不定。

虽然不清楚江停对“媳妇茶”是什么态度,但至少他不反感,说明他还是愿意给我当媳妇的,毕竟是他先暗恋我的。

既然他这么主动了,那我也不能落后。但我是要直接告白,还是要再追一追他再告白?

要不再追一追吧,要不显得有点唐突。

说干就干,拿出手机搜索“男生追女朋友的100种方法”,第一条就是送花——也是最常见的一种追人方式。

严副支队的行动极其高效,立马手机下单了一捧玫瑰花,并在粉红和大红之间纠结半天,最终选择了大红色来表示他炽热浓烈的爱意。

刚输完密码,就听见马翔咣咣敲门,扯着大嗓门,“严哥?你还在里面吗?魏局让你先别拉了,有事找你。严哥你在吗?”

“别喊了,知道了。”


禁毒支队,江停开完会回来,就看见几个队员围在他办公室门口嘀嘀咕咕。

“怎么了?”

几个小警员听见江停声音,立马噤了声,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说。

江停心里疑惑,走进办公室,一眼就看见桌上摆着一捧包扎成心形的玫瑰花。他露出了既欣喜又无奈的笑容,不用想,就知道是谁送的。

身后的队友看他不出声,以为江队被气到了,连忙解释道,“刚刚门卫送上来的,不知道是谁送的,没有留名,您看这……”

“没事,留着吧。”

江停打发走了几人,把花束放到了妥帖的地方,不碍事,却能让自己一抬头就看得见。


另一边,严峫被魏局叫过去,劈头盖脸地砸过来一堆工作。

恭州近日来发生了几起性质恶劣犯罪案件,线索共同指向了一个犯罪团伙,涉嫌杀人、贩毒、走私等多项违法犯罪行为。目前已经掌握了团伙动向,到了该收网的时候。

可偏巧那边要举办大型活动,对安保力度要求大,抽调了不少警员,导致警力不足。加之那犯罪团伙多在恭州靠近建宁的交界处活动,所以请求建宁这边警力支援,进行联合行动。

联合行动以恭州为主,建宁这边由江停带队作为行动副指挥,在刑侦支队和禁毒支队各抽调一部分人力前往支援。

离开魏局办公室,严峫雷厉风行地挑了几个人参与行动,第一时间交了名单上去。

再次坐到办公室里,他突然想起来,在两年前的那次建宁恭州联合行动中,他孤身追踪并砸死了一名毒贩,回来的时候路过指挥车,刻意往里张望了一下却没见着人。当时的行动总指挥是江停,可惜他当时不在车里。若是命运线早一点相交,若是他当时就见到了江停,那他们是不是会早点在一起。


正式行动那天,天公不作美。早上出发时就阴沉沉的,等到了恭州,天压得更低了。

“报告指挥车,A组就位。”

“B组就位。”

“C组就位。”

“开始行动!”

严峫隐蔽地向后打了个手势,刚要迈步,听见耳麦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线,“注意安全”。寒风依旧凛冽,他心里却如同一股暖流淌过,脚下步伐不停,带着身后的人悄无声息地接近目标。

不多时,“砰”一声枪响,战斗开始了。


江停坐在指挥车上,听着不远处密集的交火声撞击着耳膜。明明已经身经百战,却像第一次指挥行动一样止不住紧张,心跳得厉害,甚至要盖过外面的战斗声。
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深色作战裤渐渐被江停掌心的汗洇出一片水渍。

终于,交火声停了下来。

“报告指挥车,行动结束!共抓获犯罪分子15人,当场击毙11人,无人逃脱,圆满完成任务。”

江停一口气还没松下来,通讯频道里突然插进来一道声音,“呼救救护车,五名队友受伤,呼救救护车!”

还未来得及放下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。

他再坐不住,迅速跳下车,大步迈向现场,步速带起了一小股风。

“别拉我,我要找我媳妇!”

江停还没从混乱的现场中找到严峫的身影,就听见了被风送到耳边的熟悉的声音。


“严哥,你别动了!伤口要裂了,快按着他!”

“住手,别动我!我媳妇呢?我那么大一个警花呢?”

“卧槽严哥,你不会是撞傻了吧?你一个单身狗哪来的媳妇啊!”

“担架呢?拿担架!”

几个大小伙子七手八脚地按住严峫,要把他押上担架。

“媳妇!”严峫眼睛亮了一下,不知从哪爆发了小宇宙,挣开了压制他的几双手,向江停奔去。

江停看见严峫满脸的鲜血,只觉得心跳都要停了,“严峫!你别跑了!”再也稳不住脚步,江停同时向严峫奔去。

两具鲜活温热的肉体猛地撞在一起,这是一个迟到了十二年的拥抱。

江停退了半步,被严峫一把抱住,埋在肩窝,蹭了一脸的血,温热的液体顺着颈侧留下,“媳妇,我想死你了。”

江停哽咽着抱紧了严峫,低声道,“我也想你。”

追着严峫跑过来的警员中有几个是原先江停在恭州的手下,一个个都露出了仿佛被天打雷劈过一般的表情,听严峫还一口一个“媳妇”地叫着,生怕他惹恼了江队被一脚踹出去伤上加伤,连忙上来拉人。

被旁人一打岔,江停瞬间想起严峫还有伤在身,亲手把他按上了担架,全程护送着他上了救护车。本想亲自跟去医院,可他作为建宁方的带队领导还得处理接下来的收尾工作,只能叫来马翔跟着去看护。


江停留在现场强行稳定心神进行收尾工作,那边严峫的情况其实并不严重。

当时现场一片混乱,交火已经到了尾声,一众犯罪分子死的死、伤的伤。严峫带着手下,正在挨个检查情况,一个抬眼,就看见一个倒在地上的凶徒偷偷举起了枪,正对着他前方一个队友的后脑勺。

赶在对方开枪前的0.1秒,严峫迅速扑身上前,推开队友翻身一滚,躲过了子弹,但他“咣当”一声重重撞到了旁边的钢板,眼冒金星,突然失去了意识。

“严队!”被推开的队友反应过来,连忙上前查看严峫的情况,见他紧闭双眼,额角汩汩冒血,吓得尾调都破了音,连忙呼叫救护车。

附近的队友紧随其后制服了偷袭的歹徒,拷起来压走了。

可没等救护车过来,严峫又自己睁开了眼,茫然了几秒,搞不清楚状况,只吵着闹着要找媳妇。


医院。

缝过针的严峫被安置在病房内,挂上了点滴。

全程陪同的马翔絮絮叨叨,“严哥,你可要吓死我了,现在感觉怎么样?头晕吗?头疼吗?恶心想吐吗?”

严峫闭着眼,面色苍白,声音有气无力,“我现在就想让你闭嘴,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有老妈子的潜力啊。”

马翔做了一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,心里却嘀咕着,这不是怕没把你照顾好,回头江队找我麻烦嘛。

严峫表情痛苦,一脸的生无可恋——不是因为伤口疼,而是回想起了刚刚自己的表现。那时他刚刚想起上一世的事情,前世今生的记忆交杂,脑子一片混乱,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,唯一清晰的就是江停的名字。脑子一罢工,严支队就出糗,行动现场忘了自己的身份和工作,大庭广众之下哭喊着找媳妇,还蹭得江停一身血。

严副支队那么厚的脸皮都招架不住,感觉自己要没脸见人了。

“你去给江停发个消息,告诉他我没事了,让他不要着急,不用急着来医院。”

虽然他很想见江停,但想想刚刚的熊样,感觉自己作为老公的一世英名全毁了。


江停刚随队将被捕的十几人押送回恭州市局,手机上就收到了马翔报平安的消息,他紧绷了一路的心神顿时放松下来,不易察觉地深呼一口气。

等处理好交接工作,已经过去了大半天。建宁方面参与行动的人员已经提前被江停安排让秦川带队返程了,只留他一个人马不停蹄地前往医院,开始着手安排严峫转院回建宁。

等到站在严峫的病房门口,手握在门把手上,他竟有一瞬间的犹豫。他能坦然面对一无所知的严峫,可面对这个抛下他一个人十二年的严峫,他有点不知该如何面对。

近乡情更怯,不敢问来人。

自嘲般一笑,他按下了把手。

“吱呀”一声,医院老旧的房门响了一声,打破了病房内的静谧。

严峫瞬间看过来,正对上江停深邃的目光,双目交汇却无人言语。

良久,严峫终于轻轻叫了一声,“江停。”两个字如同一座时空的桥梁,连接了前世与今生。

“对不起。”没头没尾的一句话,江停却听懂了。

他快步上前,一把揽住严峫按在了自己怀里,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,下巴抵住头顶,滚烫的眼泪滚落在浓密的发丝中,“不用说对不起,没有对不起。”

江停的声音嘶哑得厉害,每一个字都好像从嗓子里挤出来一般,带着浓重的血气,“严峫,我好想你。”

“我也是。”严峫闷闷地声音响起。他双臂紧紧环抱着江停,把脸深埋在他的胸膛,捂得自己快窒息了也不放松。

两道紧紧相拥的剪影被阳光投在了光洁的墙壁上,哪怕下一秒就山崩地裂,也不能将他们分开。

“江停,虽然我食言了一次,可我还想和你继续那个约定。”

“好,那我还要活到九十九,要你活到九十七,这次我们都不能食言。”


当天严峫便闹着要出院,声称自己体质强悍,不过区区一道伤口,没必要住院,要紧的是回家和老婆试驾升级版歼31。江停劝不住,只得妥协,办了出院手续便带人回了家。

站在家门口,严峫一边开门,突然想起来不久前发生的事。开了门,他一把把江停拽进来,反身紧紧抵在门上,挑了挑眉,戏谑地看着江停,“江队,你果然早有预谋,当时请客喝酒就是盘算这要跟我同居吧。”

江停微微红了脸,强自镇定地解释,“你想多了,我就是单纯地想请大家吃个饭,没有别的意思。”

“没有别的意思,那你脸红什么?”严峫一脸的不怀好意,恶劣地用力顶了顶。

“严峫!”江停惊呼一声,“你安分点,头上还有伤呢!”

“小伤,不碍事。”他一个用力将江停扛了起来,几步迈进卧室,丢在大床上,俯身压了上去。

推拒的手渐渐变为拥抱,细碎的唾沫吞咽声响起,紧接着,更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传出,被高档住宅良好的隔音材料密闭在狭隘的空间内,空气变得甜腻和暧昧。


第二日,二人均“带伤”上班。


出发前,严峫仔仔细细地替江停打好了领结,戴上了肩章,轻轻抚过那两杠三星,温柔地伸出手,“走吧。”

两人并立而行,身着警服,肩扛警徽,迎着朝阳,大步向前。


【完】



写在最后:

终于写完了我第一篇连载文,断断续续,总算没坑。

最后一篇鸽了好久,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动笔。

这两天被另一对cp反复捅刀,心碎了一地。

在那边受了伤,就来看严江文,写严江文疗伤,给严江发糖,试图用严江的甜来掩盖那边的苦。

虽然严江有be向的同人文,可原著甜到爆炸,同人文再虐也虐不到心底。

不管什么背景,不管什么时空,古代、近代或现代,我相信严江总会相遇,总会爱上彼此。

“我活到九十九,你活到九十七就够了。”

同生共死才是最圆满的结局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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